凌远今天压着下班时间把文件处理好,没有多加一分钟班。
赵启平早上跟他说今天有一台成功率很小的手术,吃早饭的时候表情严肃地像即将领兵上战场的将军。
也算是一场恶战了。与命运交战,从死亡手里抢生命。职责所在。
凌远给骨科打了电话,被告知赵医生手术还没下后,起身准备去手术室看一下情况。
凌远换好手术服,洗洗刷刷好几层准备偷偷进去时,正好看到病人被白布掩面从手术室内室推了出来。
凌远心里一惊,拉住一个副手问“赵医生呢?”
“赵医生换了衣服去和病人家属交代了。”年轻的副手低落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表达着失落,凌远更担心主刀的赵启平了。
按理说,医生是对生死最漠然的人。但从业多年的赵启平,始终无法看淡从自己的手上流逝的每一条生命。
凌远把衣服换回来出了手术室,在走廊上看到了鞠躬跟家属表达歉意的赵启平。
家属也许早就知晓这一天的来临,并没有像凌远担心的那样责备赵启平。但因为亲人离世而止不住撕心裂肺的哭声却一下下击打着赵启平的心脏。
他的诊断没有错,他的手术方案没有错,他下的每一刀也都没有错。他只是真的没有办法从死亡线上把这个人拉回来了。
无能为力才是让人最心灰意冷的。
家属转身走后,赵启平脱力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圈住自己的后脑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地板发愣。
凌远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那颗毛茸茸的,每次都用它来抖机灵的脑袋现在软绵绵地垂着。凌远从来没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有些手足无措。
凌远虽然一向主张医生与病人之间应该保持一种供求关系,不该倾注过多的情感。但他却也知道,只有赵启平这样为每一条生命去悲去喜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医生。
他踌躇了几分钟后,还是决定到他的小赵医生面前给他一个依靠。
待他走近才看到,低垂着头的赵启平面前地上的那一滩水渍,全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掉下来的眼泪。凌远心里一紧。
听到脚步声的赵启平以为是副手来交代遗体安置问题,拿纤长的手指揉了几下眼睛,抬头看向来人,没想到视野里出现的却是那张熟悉的脸。仿佛被窥探到秘密的赵启平又把头低了下去胡乱地抹了几下眼角,一边还开口问他“你怎么来了?”
凌远看到赵启平红彤彤的眼睛心像被一张大手抓住不断揉捏,除了在床上被自己折腾地流泪外,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如此脆弱的样子。但看到他逞强藏起狼狈时,心里又没来由地觉得恼火。
凌远一手拽住赵启平揉弄眼角的手,一手扶着他的后脑把他按进自己的怀里。“你都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赵启平脸埋在凌远柔软的肚子里没有说话,双手却慢慢环上了他的腰。“你这肚子挺软的,是不是最近吃胖了?”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凌远肚皮上传来。
凌远叹了口气,蹲下抬起头捧着赵启平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你不用跟我逞强,明白吗?”
“想哭就哭,饿了咱就回家吃饭,困了我抱你回去睡觉。”
“安慰你的话我也说不出来,都是医生,我理解你什么心情。”
“但是,现在,把我当个依靠。好吗?”
赵启平看着眼前的男人用干燥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捧着他被咸湿的眼泪浸地有些刺痛的脸,一脸郑重地让他依靠他,他杂乱的情绪仿佛被抚平一些。
他们刚开始在一起时,凌远每天面对许多头疼的事情。赵启平总觉得凌远强大的背影里,被质疑后的沉默里,全然隐藏了自己的无辜,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凌远。他说过,有他在,谁都不能欺负凌远。
然而,他仿佛从没有想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并不是单方面保护,而是互相支撑啊。
他心疼凌远每天太过劳累,不忍再给他添一丁点麻烦。但对凌远来说,他难过时对他也不曾褪去坚强骄傲的外衣,才让他真正无法接受。
凌远看赵启平红红的双眼又蒙上一层雾气,瘪着嘴眼睛眨巴了几下,滚烫的泪珠就掉落在他的手指间。他用拇指把他脸上的水光擦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赵启平突然用力地揽过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湿热的眼泪顺着他的皮肤氤氲开来,让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难过。
“我就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你让我哭一会儿就好了。”哽咽的声音顺着他的喉结传入耳朵。
凌远安抚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没关系,你哭多久都行。”
过了不知多久,总之凌远腿都有些蹲麻了,赵启平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把脸在凌远身上胡乱蹭了几下,抬起头跟凌远说“我饿了,中午没顾得上吃饭。”
凌远擦了一下赵启平鼻子下面没在自己衣服上擦干净的鼻涕泡,在他嘴上亲了一口“那咱们回家吃饭,我都想好做什么了。”
由于蹲了太久,凌远起身的时候有些眩晕,再加上脚麻,差点没栽倒在旁边的椅子里。吓得赵启平赶紧去扶他。
在得知是蹲太久的原因后,赵启平不由得白了凌远一眼“老年人!”说完还顺脚踹了一下他的小腿,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凌远在后面无可奈何地朝着前面喊“赵医生,作为一个医生,你的论断下得未免太武断了!”
“赶紧的!我饿了!”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说,凌远只好抬脚跟上。
哎。果真是用完就扔。
至于是不是老年人这个问题,我们日后再说。
到家后,赵启平不听凌远说的不能空腹洗澡,径直走向了浴室“我有洁癖!”
凌远边打开冰箱拿菜边心里冷哼:有洁癖还往我身上擦鼻涕。想完就转身把那件外套扔进了竹筐里,打算吃完饭就把它洗干净。
洗完澡的赵启平看起来又是嫩嫩的小白杨一颗了,凌远看他鼓着嘴巴吃饭的样子没来由地想夸他可爱,但又突然想起来被失败的手术打乱的他想问赵启平的公事。
“对了,我看职称评选的申请表里,怎么没有你的。虽然你还年轻,但按工作资历也是可以评副主任医师的了。”
埋头扒拉饭的赵启平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我要评肯定能评得上,我懒得跟他们挣,而且评上了也有人说是你给我走的后门。”
“那你总不能以后都不评职称,一直当主治医生吧?”凌远皱了皱眉,他的确没想到这一层。
“怎么就不能了。我当医生是为了救人的,又不是为了拿职称的。我不在乎这个。”赵启平偷瞄了一眼正在沉思的凌远,又赶紧添了一句“反正我不交申请表,你别为这事儿费心了。”
凌远本来还想劝他,但看他挑着眉毛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伸手揉了一下他半干的头发“随你吧,你开心就好。”
吃完饭,凌远就把吵着要洗碗的赵启平推到了沙发上,随手塞给他一本旁边简易书柜里的书,让他坐着别过来捣乱。
凌远把厨房收拾干净,衣服洗完顺带洗了个澡之后,赵启平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那本书掉在了旁边的地毯上。昏黄的射灯打在他俊朗的侧脸上,凌远心里柔软地不像话。
他走过去把书捡起来放回书柜里,手臂穿过赵启平的膝盖窝,准备把人抱回卧室。
就算他动作已经够轻,赵启平还是迷迷蒙蒙地稍微挣了下沉重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凌远的脖子,如同小兽一样脑袋在他裸露的脖子上蹭了蹭。
凌远把赵启平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准备去泡些黄豆,趁明天周末给小赵医生打个豆浆喝。刚抽身想出去,就被赵启平拽住手腕“回来睡觉!”
“乖,你先睡,我去泡个黄豆。”
赵启平一掀被子,跳起来把凌远摁回了床上,扯着掀翻的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长腿一搭缠紧了凌远的双腿“泡我还不够?泡什么黄豆。”
凌远笑出了声,干脆把床头的灯一关,把小赵医生搂紧了一点,在这冬日冷清的夜里给他一个最最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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